日常水091
闲聊逐渐察觉的一件事。
厂里的卫门是轮岗制，其中一位大爷大概年近六十，大部分时间佝偻着，银牙显眼却不齐整，讲话偶尔磕巴，有时候没听清，我也装作听懂了。虽然我写事因为懒，能短则短，转折频频，但接下来的事件，难以一言概之。
在我派至工厂有一段时间后，每当我的快递抵达保安室，大爷基本第一时间将其送至我的办公室，目光炯炯且中气十足「施经理，你的快递」，我「好的，谢谢」，经理并非我的职位，如果我真是什么领导，我绝对不会不好意思，什么「我」，不用，每个主语都是「本总」如何如何。送快递倒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，毕竟厂里的其他经理，情况亦是如此。
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是进出门，工厂大门是传统的抬杠门，旁边配以一扇等身大的不锈钢门，屈体可以像躲花枪那样绕过大门，小门也可进出，有一次，中午，我正走向大门准备出去讨饭，身后的大爷提着刚从食堂打好的饭，吭吭哧哧往前小跑，我顺着他的背影纳闷，原来他想赶在我之前按下抬杠按钮，这能不愣吗，我必然一愣，苦笑着连声道谢，权当尽忠职守。
再者，下午进出冷清，有次我出门，瞧见他闭目养神，我想可别惊动他，准备从栏杆下钻过，我欲下腰之际，大爷像被烫般弹起而立，遑遑瞪视，仓促拍钮，像按钮滚掉了一样，讲真，此时我没法感激，而是怕，怕极了，雷暴之暴，做过burpee跳的朋友应该有所体会，有时候快速起降，心脏会受不了，更何况这是在休眠时，是老大爷，我不禁琢磨，纯粹因为好奇而琢磨，至于这样吗…
上个礼拜，我开车正要进厂，大约还20米的距离，大爷在门口闲扫地，我看见他，他看见我，大爷一个快速踌躇，既想先放扫把，又想赶紧开门，只见他转身的瞬间施力，扬起扫把任其飞行，且不说车距，也不说我停门口又怎样，这个甩扫把的动作，完全达到「刻意为之」的程度，我的心情很复杂，揉和着难以名状的无奈与反感。
照这种情况，我能说大爷谄媚或惺惺作态吗，不好吧，即便我自恃是nobody，如果别人认为你是什么领导，一定要表现出夸张的热忱，我能指摘或者点破微妙的中华作风吗，这种风尚，小到强行称呼别人「X总」，大到顶包，完全没有上限的，这是纯粹的创意工作，生活中的行为艺术，华夏独有的献媚语境，越是出乎意料，越让别人难忘且震惊，化作命运的伏笔，换个角度看，如此待遇下，作为既得利益者，如果我心生不悦——即便心情的滋生是我的自由也难自禁，基于人情世故，我也只能止于「想想」的程度，若敢开诚布公，对方大概率遵循两类心境——
1.傻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啦
2.行行行你没良心的
所以，使不得…
要说我有没有像老大爷这样故作姿态，绝对有，生活中演抢单是我的乐趣所在（不是真的想抢），工作中，能做作、能现眼的时机，往往少之又少、千钧一发，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没有突出才干，可替代性十足的凡人，做出姿态是呼吸般的本能，我的极限是装忙与拍马屁，再往上是痛苦的，且自己可以察觉到双方尴尬的层级，或者，我过往的作为，可能已经让人感觉到不适了，一切都是自我感觉，我已然是看门大爷。
以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