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常水014

08年上海下大雪,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活雪,早上拉开窗帘白茫茫的一片,搞得我很想放声朗诵赞美祖国大好河山。那时候我正值初三,化学和物理对我而言就像是慢性炎症一样难受,从化学老师家补完课走回家,一路上同学们追追打打,最后的王者是那种打完雪仗,笑得头皮发麻,但补课的知识点依然被大脑吸收的同学,我很佩服这种情绪的起伏不影响记忆存储的人类,感觉他们是天生的宇航员苗子。我也不是不行,我往往能记住一些瞬间,我的嗅觉不太好,别人送给我的香薰蜡烛,我要凑到自焚的距离才能吸到特色,香薰机也要补上不少精油才能有所知觉,但屁是真的臭,所以我时常怀疑我记住的某些生活片羽,源自嗅觉突然的敏锐,鼻子「大脑,这里记一下谢谢」,差不多是这个意思,想想真是废话……再傻的人也能记住生命的刹那。

上文提到的化学老师,她有一个女儿,在我眼里就是文文静静的学习怪兽,时常出现在「你知道XX老师的女儿考了多少分」这种句式中,初中有一次,我们中学生去做慰问演出,我的节目是跳街舞,她的节目是拉二胡,在她表演二胡时,一个卡带播放器放在她的旁边伴奏,我一边看着她,一边经过小舞台的侧面过道,我一个没注意,绊掉了巨长的电源线,音乐戛然而止,我,一个傻屌初中生,感觉自己置身真空,身后的老弱病残观众,齐刷刷地注视着我的背影。就在这时,主任大姐极为镇定,又面露愠色地一把拉走我,拎起播放器,转身笑迎观众带头鼓掌,我被帅到,可心情久久难以平复,电光火石的瞬间,我觉得,完了,一种命运摊牌式的明朗,默认自己这辈子肯定无法成就一番霸业了,非常莫名。

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,没有向化学老师的女儿——接下来就简称为「女儿」吧,天色也不早了,没有向她道歉,可能文静与文静的人之间就是存在某种发起对话上的障碍,我回忆至此,也会安慰自己,或许戛然而止不失为一种意犹未尽的美感呢……后来高考时,女儿戏剧性地坐在我的左手边,我妈开玩笑说可以偷看她,可是从初三到高三,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对她的记忆只有二胡事件,虽然谈不上内心多大波澜,可视线余光扫描到她,知识点中便穿插了若干次断电的画面,原本应该在第一门语文上骚发挥的我也栽了跟头。

这样说起来仿佛我相信宿命论,也不能这么说,我感觉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期——通常是性格定型后的某一刻,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,而不是按部就班地认清自我,那是成年后的心态调节。性格这种东西,除非重大变故,否则无法轻易扭转。事件只是一个骰子,坠落到瞳孔的高度,各自才能捕捉到专属的数字,碌碌之中,大部分的机会被忽视了,说巧不巧,万千事件,某一瞬间的定格,或灿烂或惨淡,变成了人生的首卷图,因为他头一遭,笨笨地访问自己「或许我就是这样的人吧?」。

以上

Comment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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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Msbrightside reply

    既然没有点赞按钮。

  • hygge reply

    看着如流水一样舒服

  • 姐姐姐姐大姐姐 reply

    ??

    爸爸

  • 建波 reply

    不活了?那场雪我已经上大学了???

  • Kury reply

    看到正值初三一阵心酸

    换成我是高三了 sigh

  • 我记得这场大雪,彼时在上海上大学啊摔!